天津人喜欢吃螃蟹,尤其喜欢渤海湾出产的大梭子蟹。天津话管螃蟹叫“螃开”,实话说,那个“开”字不知道应该是哪个字儿,我只是依音填字,无法细究。小时候,螃蟹便宜,常常能解个馋,后来就很少见到了。
或许正因为与螃蟹的美味隔绝日久,忽然重逢就会“惊艳”。在我的记忆中,最难忘的一次“螃蟹宴”,发生在1984年5月,那是在我与妻子李瑾蜜月旅行中。行至北戴河,我俩听从当地友人建议,天还没亮就跑去海边看日出,结果天不作美,云遮雾罩。我们在海边闲逛,只见不远处恰有渔船归航,众人都向码头方向走去。我们也凑个热闹。看着并不远,但走半天才到。渔船上的人已解缆离去,只有一个渔民还在码头上立着吆喝:“就这一个,最后一个,便宜啦!”近前一看,网子里一只硕大的螃蟹,挣扎着要破网而出。旁边的人嘟囔着,太贵,纷纷离去。我怯生生地问:“这大螃蟹,多少钱?”对方答:“12块,3块钱一斤,这个有4斤多,多少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螃蟹了。”我暗自一惊。要知道,我当时每月工资只有36元。虽说馋,虽说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,虽说是当着新婚妻子的面,我还是摇摇头:“太贵了,我买不起。”我们正要离开,鱼贩高喊一声:“10块,要不要?”不想李瑾一把拉住了我,回身上前,干脆地说:“我要了!”
返程,我拎着沉甸甸的网袋,不时能感受到那蟹在蠢蠢欲动。我对李瑾说:“你真疯了,一只螃蟹10块钱。”李瑾说:“其实我也心疼,你没见我犹豫了半天。可他一喊,倒让我想起一句天津人的老话:‘当吃海货,不算不会过’。咱这好歹也不算去当铺。得,大喜日子,一辈子就一次!”
坐上公交车,我俩才蓦然想到,如何“对付”这个大家伙?毕竟是住店,不能开伙。倒是李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。回到招待所,天刚刚大亮。李瑾径直摸到人家厨房,两个大师傅正在给住客准备早餐。她笑嘻嘻地进去搭讪。可巧,其中一位师傅知道有一对新婚夫妇住进来了,李瑾顺势拿出喜糖,分给师傅们。气氛一下子融洽了。
李瑾本只想借用人家的炊具,把螃蟹搞熟就行。可热情的师傅说,不用你动手,鼓捣螃蟹我们在行。我们问,这种鲜活的螃蟹,怎么做最好?两个师傅异口同声:“清蒸!”就依师傅!他们叫我们先回房歇息,等螃蟹蒸好了,直接送到房间。
螃蟹很快就送上楼来,师傅直接把笼屉搬上来了,解释说,螃蟹太大,盘子装不下,笼屉也摆不舒坦,索性把它一分为二了,好熟也好吃。这么大个的螃蟹,他们当地人也很少见到,上锅还动弹,太新鲜了。
跑了一早晨,我俩也饿了,直接上手尝鲜。蟹黄肥满,蟹肉爽嫩,鲜味溢满房间。师傅送上来的,还有一大碗清汤,说是用蒸蟹漏到锅里的汤汁加工而成的:加一把白萝卜丝,撒了一点芫荽。原汁原味,鲜美无比。我俩使劲吃也只吃掉半只螃蟹,倒把清汤喝得一滴不剩。这个“蟹汤大法”李瑾一下子就学会了,沿用至今。
吃剩的半只蟹,我们又端回厨房,麻烦师傅放进冰柜。师傅说:“我估摸着你们吃不了,已经腾出放熟食的地方了。”
那天,我们走马观花看了哪些景点,现在已完全记不清了,只记得惦记着那半只螃蟹。那天,李瑾拉着我跑了几家大商场,只为寻找一种名叫“状元红”的酒。她说:“你好不容易得了个‘头名状元’,还没顾上庆贺一下。”不是她提起,我还真忘了。就在几个月前,我参加了全国新闻系统不具备规定学历的编辑记者的业务统考,竟考了全国第一。我对此并没太当回事儿。难得的是,她还记得,非要寻一杯名实相符的“状元红”不可。
从厨房取回那半只螃蟹,举杯对酌,不知今夕何夕。酒足饭饱之后,意犹未尽,移步于阳台之上,披衣而坐,絮语绵绵。此刻,夜阑人静,星斗满天,远处涛声,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儿。我和李瑾各自抓着一把螃蟹腿儿,品着美酒,继续着“螃蟹宴”的余绪……
仿若一瞬间,四十年过去了。我们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,吃过无数次“螃蟹宴”,却再也找不回当年那只大螃蟹的味道了——此之谓“绝品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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